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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了中心广场及其周围地域,大半个马达韦利岛都被海啸的怒涛暴虐地袭过了。

近三千岛民挤在中心广场,无言地目睹着自己赖以生存的家园被海啸撕成碎片。

他们心里很凉,所有人都面无表情,但眼中却闪着不屈的芒光。

在这个平均海拔只有一米的国家,人们世世代代都在直接地面临着生存的威胁,无数人为之失去了生命,他们早已铸就了坚强的灵魂。

岛上的行政官贾米尔先生望着正缓缓退落的海水,心里充满了悲痛和愧疚,不为他的人民,而是为两个来自万里之外的中国朋友:勇敢的凌女士和亲爱的弟弟。

政府花费上千万美元修筑的防波堤起到了一定作用,他们也争取了一定的时间,否则整座岛都将被淹没。

可即使如此,在经过简单的清点之后,全岛仍有十一人生死不明。

其中,就包括两个中国朋友。

不远处,新筑的医院坚挺地屹立着,中马两国的国旗在楼顶的海风中猎猎激荡,一些建筑工人木然地站在楼顶。

几小时后,海啸大致退尽,只有及膝的水洼在岛上游荡着。

贾米尔先生迅速安排了几名随员组织岛民寻找失踪人员,处理善后事务,他要亲自带人去寻找两个中国朋友。

大宽公司的几名建筑人员担心自己的领导,及时趟水赶到了。

得知凌月如地消息后。

他们悲伤地沉默了。

领头的是个叫郑同喜的建筑师,他看了看众人,高喊一句道:

“大家振作起来,凌总一定不会有事的,我们跟贾米尔先生一起去找,无论如何要把凌总找到!”

众人打起精神。

随同贾米尔先生一行出发了。

……海啸缓缓退去,海面渐渐恢复了平静,只有海风仍在水洼的上空掠过波纹。

肖石四处望着,巨大的失落让他满目苍凉,万念俱灰,悲伤欲绝,天堂般地马达韦利岛呈现出一片荒芜和残败的颜色。

终于明白,原来姐姐不在,残败和荒芜也可以是一种颜色。

姐姐为他遭逢大难,他却又做了一次幸运儿。

他痛恨这该死的宿命,痛恨自己可耻地苟活。

因为有姐姐,他幸运;姐姐不在了,他的生命还有什么色彩!不争气的泪水在脸上肆意横流,模糊了他的视线。

远处。

人们陆陆续续走出,开始动手收拾残败的家园。

水浅处,他们趟着水;水深处,他们撑着小艇。

那些沉重的面庞上,仍写满着坚强和热望。

肖石似受到了某种鼓舞。

抹了一把泪,踏上了满是泥泞的水洼。

“我能活下来,姐姐也能。一定能。”

他告诉自己。

肖石提着一颗心,首先在自己和姐姐遇难处前后认真地寻找着。

他不敢告诉自己在找什么,又想找到,又怕找到,忧心、焦虑、悲伤、恐惧,诸般感觉在他心里来回翻搅。

他踉踉跄跄地在水泞中寻找,踏遍了每一处水浆,却没有任何发现,甚至没有找到那辆三轮车。

他的心开始下沉。

无助地望向远处广阔地海洋,脸上的泪水又忍不住流下。

“肖律师,是你吗?”

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。

肖石转身,一个中年人,正领着几个人向自己奔来,几个人都是自己的同胞。

他擦了擦眼睛,迎上前去。

郑同喜等人停住,互相对视了一翻。

望着这个失魂落魄,满面泪痕,浑身湿透的年轻人,他们心里说不出的悲伤滋味。

肖石打量着几人,没说话。

郑同喜暗叹一声,上前道:

“您是肖律师吧,我叫郑同喜,是大宽地建筑师,我们几个都是公司留驻在马尔代夫的工程负责人,海啸之前凌总去看过我们。”

肖石又一阵悲伤,强自忍住道:

“你们有发现吗?”

几人面面相觑,郑同喜上前拍了拍他的肩,安慰道:

“目前……还没有,但我相信凌总不会有事的。”

肖石闭上眼睛,一时无言。

郑同喜又道:

“我们是和贾米尔先生分头寻找的,或许他会有发现。肖律师,您先冷静些,不要心急,不要乱了方寸。请放心,我们无论如何会把凌总找到。”

“谢谢。”

肖石点点头,深吸了一口气道,

“她开着三轮车,注意寻找每一辆三轮车周围。”

“明白。”

郑同喜应了一句,众人开始散开寻找。

不多时,有一人忽然喊了一句:

“快看,那里有辆车!”

肖石抬头,一辆三轮车高高地夹在一棵椰树枝杈中间。

他一阵狂喜,心内激烈跳荡,发疯般地冲了过去。

“姐姐,我来了!”

肖石手脚并用,迅速爬上树,可又愣住了。

车子是空地,前面的挡风玻璃已碎裂,还隐隐有血迹。

他明白了,车子被树枝夹死,姐姐在惯性的作用下,撞破挡风玻璃冲了出去。

“姐姐头部受伤,又冲到海里了!”

肖石不自觉地望向远处茫茫地大海,忽然眼前一黑,一头从树上栽下。

……作为第三世界国家,马尔代夫一直处在国际社会援助的最前沿。

海啸发生的时候,一架从马累岛出发的直升机,载着一组加拿大红十字会成员,正在马尔代夫南端的一座小岛上空盘旋。

他们要到该岛执行检疫任务,可眼前的景象让他们震撼了,整座小岛完全被海啸淹没。

望着梦幻般的海水突然狂飙怒吼。

猛兽般残酷地荼噬着这个国家可怜地人民,机上的组员们沉重不已。

一名黄皮肤黑眼睛,身穿白衣地美丽女子,正伫足在窗前凝眸。

“我的上帝!这太让人无法接受了!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,真是一场灾难!”

一名棕发白人男子在她身边发着感慨。

白衣女子玉面微动,闭了下眼睛。

嘴角边牵出一丝依依的哀苦,似在为灾难中地人们叹息,又似在虔诚地祈祷。

“特丽雅,我们怎么办?”

棕发男子转头问。

白衣女子昂起头,平静地道:

“马上返回马累岛!”

很显然,这位名叫特丽雅东方女子是这一组的负责人。

“或许我们可以到附近的岛屿帮助他们,比如马达韦利岛。”

棕发男子建议。

“戴维!”

特丽雅盯着棕发男子,耐心地解释道,

“我们没有必要的药品和器材,必须先返回马累岛。如果你真的想帮他们。”

“好吧,反正我们都是为了帮他们,难道不是吗?”

戴维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。

白衣女子笑笑没再说话,眉头锁不住的,是一股淡淡的忧愁。

驾驶员德雷克将飞机调了个头。

直直地向北飞去。

或许是为了感受这份心灵的震撼,提示自己使命的神圣,直升机飞得很低,小组成员始终默默地注视着身下这股涛天的巨浪。

飞机经过马达韦利岛上空,好动眼尖地戴维忽然道:

“快看!那好象是一个人!”

特丽雅医生定晴一看。

果然,在海边一株椰树的顶端,一名长发女子背身伏在树梢。

海啸的怒涛从树身狂掠而过,树枝摇摇欲坠,那女子随时有掉落的可能。

“德雷克,飞机下降,快!戴维,准备救人!”

特丽雅医生果断下达命令。

那女子乌黑的长发使她隐隐觉得,她可能是自己祖国地同胞。

“遵命,我的组长!”

驾驶员德雷克技术娴熟,直升机稳稳地悬停在大树上空。

与此同时。

棕发男子戴维已经拴好挂勾。

“戴维,小心点儿!”

特丽雅医生关切地嘱咐着。

“放心吧,不会有问题。”

在螺旋桨和海啸交织的巨大轰鸣声中,飞机绳索缓缓摇落,戴维对近在咫尺的洪水伸了伸舌头,将女子绑好拴牢,随即招手。

绳索收起,救援行动顺利完成。

飞机继续前行,特丽雅和戴维小心地将女子放平。

女子全身漉湿,面容惨白,额头一处伤口仍有鲜血流出。

“哇!特丽雅,她和你一样的美!”

戴维惊讶地发着感慨。

白衣女子仿佛没听见,正认真地为女子做检查。

在异国他乡,得遇自己地同胞,她心内颇不平静。

“她失血过多,身体很虚弱。”

特丽雅迅速检查完毕,又为女子伤口做了必要的处理,

“戴维,你马上检查一下她的血型,可以地话,我们马上给她输血。”

“我们没有备用血浆,干嘛不到马累再给她输血呢?”

戴维不解地问。

白衣女子淡扫蛾眉,望着他道:

“马累一样遭遇了海啸,情况一定也很紧急,到了也未必有血浆,救人要紧,我们尽快吧。”

“那好吧。”

经过紧急化验、消毒等程序后,女子的血型是普通O型,戴维和特丽雅两人也都是O型。

戴维伸出手臂,道:

“抽我的。”

“不,抽我的!”

特丽雅轻轻推回,深望着女子的面容道,

“她是我的同胞,应该让我来。”

白衣女子的语气不容拒绝。

戴维摇了摇头,没再坚持。

机舱内恢复平静,鲜红的血液从白衣女子的身体流出,通过细细地导管,流入那女子体内。

飞机稳稳地飞行着,女子的面色渐渐恢复红润,只是依然显得很孤单而柔弱。

白衣女子轻轻出了一口气,拢了拢鬓边的头发,面上现出一丝笑意。

她深深地望着那女子,脸上的表情很欣慰,般般入画,仿佛陷入某种温馨而深远的回忆中。

在海啸怒吼的狂风之中,一架小小的直升机内,上演了一幕无私奉献的真爱画卷。

“弟弟,弟弟。”

女子秀眉微蹙,口中轻轻呼唤着,眼角边有泪水滑落。

特丽雅关切地俯下身。

戴维不懂中文,但在特丽雅眼中发现了一丝痛苦和无奈。

“特丽雅,她在说什么?”

戴维歪着头问。

“没什么,她在呼唤亲人。”

特丽雅的表情有些发怔,又缓缓去看让两人血脉相连的导管。

或许是这种相通让她感同心受,这声弟弟,让他想起了自己童年时的哥哥。

那个在微雪的早晨,她离开了,却忘不了。

她喜欢雪,加拿大有很多雪,但没有哥哥的雪,却怎么也不一样。

在加拿大的雪花里,她只有慨叹,慨叹命运捉弄人的时候,从来不问姓什么、叫什么,又是谁。

凌月如睫毛轻轻颤抖起来,两眼缓慢地睁开,看到了连着自己手腕的细细导管。

“这位姐姐,你醒了?感觉好些了吗?”

或许是因为那声弟弟,白衣女子很自然地叫了声姐姐。

用汉语。

凌月如目光顺着导管,慢慢上移,一双清澈流盼的黑眸,一张温婉动人的面靥映入她眼帘,那样熟悉,又那样陌生。

她怔住了,心内激烈地澎湃着。

“姐姐是中国人吗?我也是中国人,我的中文名字叫肖玲。”

白衣女子明眸闪动,梨涡浅笑,带着一缕不容抗拒的可亲。

尽管与心中所想一致,凌月如心内仍是一阵巨颤,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,倾刻间流了满面。

她痛苦地别过了头。

命运就象一条看不见,也牵不断的绳,一直牵着你,也折磨着你。

在碧海和蓝天之间,月如姐姐和玲儿妹妹相见了,这个曾经预想中的相见实现了,真的实现了!可她却没法告诉她,你的哥哥很想你,一直没忘了你,这些话,她已经说不出了!凌月如从未如此痛苦,也从未如此后悔。

自己是个不祥的女人,害了一个又一个,害了自己亲爱的弟弟,别人亲爱的哥哥。

“姐姐,你怎么了?”

肖玲吃惊地问。

“没什么,就是太激动了。”

凌月如迅速抹了一把泪,望着她强笑道,

“你叫肖玲是吗?认识你很高兴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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